撰文：孙秀华

最近，“进淄赶烤”火出圈，从“网络种草”到“网红顶流”，以“小炉+小饼+小葱”三件套为特色的淄博烧烤“参卷”“整活儿”——网友们打趣说，“上一次淄博这么热闹还是上一次，上一次是在齐国!”

(资料图)

来源：齐鲁晚报

而这人气爆棚的“烧烤专列”，很有“八百里分麾下炙”的雄壮豪迈啊！

“八百里分麾下炙”出自宋代辛弃疾《破阵子·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》，意思是说，梦回军营，战士们正在分食大块的烤牛肉！而这“八百里”的说法是用典，典故出自《世说新语·汰侈》第六则，西晋王恺有牛名“八百里駮”，是其最爱，“常莹其蹄角”。王济与王恺比赌射，王恺太天真滴认为“骏物无有杀理”，觉得王济即便赢得比赛也不会真的要杀死此牛“八百里駮”。但王济“一起便破的”，“却据胡床，叱左右速探牛心来。须臾，炙至，一脔便去。”也就是说，原本这“八百里炙”其实是专指“牛心炙”。但这显然不是个好故事，除了“汰侈”骄奢之外，故事里好像还充满了狡诈、任性、有违人之常情。然而宋人的诗词里却多有以此典抒写豪爽的，如苏轼《约公择饮，是日大风》诗有云：“要当啖公八百里，豪气一洗儒生酸。”陈师道有诗句曰：“壮哉八百里，一割探其心。”

正宗说来，“烧烤”在古代的雅称是“燔炙”，《诗经》里就在吟唱。《诗经·大雅·凫鹥》第四章诗曰：

凫鹥在亹，公尸来止熏熏。

旨酒欣欣，燔炙芬芬。

公尸燕饮，无有后艰。

这是一首祭祀用诗，此诗的主旨，正所谓：“大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，神祇祖考安乐之也。”诗句的大致意思是说，野鸭鸥鸟在山峡水涧，自由自在。我们庄重祭祀，代表先公受祭的人前来宴饮，醺醺然而醉。美酒令先公欣欣快乐，烧烤的祭肉喷喷香。代表先公受祭的人赴宴来品尝，先公如此欣然快乐，保佑我们从此太平享福，永无艰辛。看过这首诗可以知道，我们平常所说的“这烤肉贼香贼香”，先民们文雅的说法是“燔炙芬芬”。

烧烤其实还明确地出现在《诗经》中的另一首诗里。《诗经·小雅·瓠叶》诗云：

幡幡瓠叶，采之亨之。君子有酒，酌言尝之。

有兔斯首，炮之燔之。君子有酒，酌言献之。

有兔斯首，燔之炙之。君子有酒，酌言酢之。

有兔斯首，燔之炮之。君子有酒，酌言酬之。

这首诗里的“炮之燔之”“燔之炙之”“燔之炮之”反复交互地说，都是指加工兔肉的烹调手法，大致说来就是烧烤。首章里的“瓠叶”，指可食用的葫芦叶。烤全兔配烹制的葫芦叶，觥筹交错，“尝”“献”“酢”“酬”，礼至意切，不亦乐乎。

诗仙李白也写过烧烤，他用的是“炮炙”的说法，烧烤的是打猎获得的猎物，“肥鲜”的“狐兔”。李白《秋猎孟诸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》诗有曰：

骏发跨名驹，雕弓控鸣弦。

鹰豪鲁草白，狐兔多肥鲜。

邀遮相驰逐，遂出城东田。

一扫四野空，喧呼鞍马前。

归来献所获，炮炙宜霜天。

而关于烤鹅，还有个史上著名典故。唐代孙元晏《晋庾悦鹅炙》诗云：

春暖江南景气新，子鹅炙美就中珍。

庾家厨盛刘公困，浑弗相贻也恼人。

就是这个东晋庾悦家的烤鹅，唐代陆龟蒙《蔬食》诗也提到说“庾悦无端吝子鹅”。

孙元晏《晋庾悦鹅炙》诗里所说的“刘公”指刘毅，庾悦、烤鹅与刘毅的故事见于刘毅传记，载于《晋书·列传第五十五》。故事说，当初，江州刺史庾悦，隆安年间为司徒长史，曾到过京口。刘毅当时十分穷困贫寒，到庾悦府上借用庾悦的东堂与亲友习射。而庾悦后来与同僚佐吏径直来到东堂，刘毅请求说：“我是困顿之人，会集一处习射游戏非常艰难。足下到其他堂房都行，希望今日务必将东堂让我借用。”庾悦不答应。习射者都走散离去，只有刘毅停留不走，习射如故。之后庾悦用膳，大吃特吃，对刘毅不管不顾。甚至庾悦吃完走后，刘毅通过下人传话请求得到庾悦未吃完的烤鹅，庾悦又不予理睬，没有答应。刘毅因此常常怨恨，怀恨在心。后来，义熙年间，刘毅故意夺取庾悦的豫章郡，解散其军府，还派人向庾悦表露他的用心，庾悦气愤忧惧而死——刘毅就是如此器量狭小性情浮躁。

呃，这么一件陈年往事，唐人孙元晏说“恼人”，陆龟蒙说是“庾悦无端吝子鹅”，好像他们二人反倒倾向于批评庾悦。但实则其中的是非曲直叫人无从评说，那确实不仅仅是半只烤鹅的事情而已。

关于烧烤，友谊的佳话也是有的，比如宋代欧阳修与梅尧臣，他们二人关于烧烤达头鱼干的诗歌都流传了下来。事情是这样的，欧阳修得到别人馈赠的“达头鱼”，便送了一些给梅尧臣。梅尧臣很是感激，便写了首诗发朋友圈，诗歌题目很长，叫做《北州人有致达头鱼于永叔者，素未闻其名，盖海鱼也。分以为遗，聊知异物耳。因感而成咏》，诗里有云：“适闻达头乾，偶得书尾寄。枯鳞冒轻雪，登俎为厚味。”这“达头乾”就是指达头鱼鱼干。欧阳修读到梅尧臣的诗歌，也写了一首诗答谢。欧阳修《奉答圣俞达头鱼之作》诗有曰：“吾闻海之大，物类无穷极……潜奇与秘宝，万状不一识。嗟彼达头微，谁传到京国。干枯少滋味，治洗费炮炙。聊兹知异物，岂足荐佳客。一旦辱君诗，虚名从此得。”

而宋代文人最清雅的烧烤或许就是烤竹笋，或者至少高雅的宋代文人是这样认为的。张栻《平父求笋炙，既并以法授之。乃用往岁张安国诗韵为谢，辄复和答》诗曰：

知君友竹君，宁使食无肉。

更哦脯笋诗，句妙骚可仆。

南公鲑菜伧父齏，嗜好自尔元非痴。

君但将从力噉此，大胜折腰乡里儿。

张栻这首诗里，又呛人家吃烤鱼烤肉的是“伧父”，又是鄙视那些“折腰乡里儿”的——敢情就是吃个“笋炙”烤竹笋，他们还吃出优越感来了。

“笋炙”烤竹笋真有这么好吗？可能真有。宋人林洪《山家清供》认为“大凡笋贵甘鲜”，记载了一个极为“甘鲜”的烤竹笋法子，美其名曰“傍林鲜”。林洪《山家清供》载曰：“夏初林笋盛时，扫叶就竹边煨熟，其味甚鲜，名曰‘傍林鲜’。”这样的烧烤，这样的烤竹笋，非你我所想象，你说鲜不鲜！

小结一下，从《诗经》到宋词，从烤肉、烤兔、烤鹅、烤鱼到烤竹笋，滋味都是美美的。

前几天，动静贵州推出了图文并茂的《听说淄博烧烤火了，贵州烧烤坐不住了》（点击查看原文），我不由得刷了好几遍，那些个麻辣鲜香，隔着屏幕我都看馋了！贵州烧烤，万物皆可烤啊，只有你想不到——光是烤豆腐就至少会有一百种风味。怎么样，这样的贵州烧烤，百吃不厌哦！

啊，关于一切烧烤和烧烤的一切，欢迎诸位留言摆龙门。